饵花春蝶

🈚

《无改》

– 仲达,你若是还气。那你便打我,就像小时候那样。打完你就不气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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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九寒冬,满眼皆白。薄雾铺了一层覆一层,半轮明月借存山上朦朦胧胧影儿。张口吐出的热气瞬间凝结成冰般流过。空晌大院内,只听得风卷千雪,树抖婆娑。

蓦然间从树后探出一个小人儿,灰布暗靴身形不过舞勺年岁。风起一阵,那人单薄的身板便抖上一分。不远处传来提灯巡管的脚步声,小人儿快速躲回树后。寻着眼下光亮的隐隐约约消失时才堪堪松了口气,抱紧怀里的包裹轻浅点着步子摸索着出了院落大门。

司马懿向来起得早,寒冬时节自然也是不能落下文武兼修。天未大亮便裹了一裘狐绒抄着冰锋利刃于院落挥洒开来。司马懿好似白狼严明,骨子里拗出来的傲气凌然硬是强过了寒风,一旁心切跑来的仆从不敢靠近半分只能在原地干跺脚。只见冽光一闪,左脚侧迈一步,右脚跟上落地同时身形随之一偏,司马懿横握的刀锋直指仆从颈间。

“说。”

“回二少爷。杨杨…杨平小少爷说是思念父亲,今早便由老爷带着几名随从将小少爷送回去几日。二少爷无须等小少爷一同用膳了。”

一行言语间仆从躬着身子,尽显平常。司马懿闻言禁不住挑起半侧眉锋,一双鹰眼下无须对视也是让人脊背发凉。仆从依旧默然,只听一声轻笑时才敢抬眼看过去。

“送回去了?”,司马懿见仆从又是俯身答是,手挽了一个剑花负剑而立“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仆从躬身直面司马懿退了三尺后才转身离开,似是逃命一般。司马懿阴翳的眸子里似是藏着火光熊熊,剑身脱手飞出数丈引得一路细雪撼动后插进树干三分。

霎时风平浪静。

连着两日,司马懿都没有在习武。反倒是十分安然自若般饭时用膳,闲时煮书。有时又会去竹林里挑一颗韧性足的竹子,对其好一阵削削砍砍。就是没问过半句杨平的事。司马懿这副模样可把司马朗高兴坏了,费尽心思想的满肚子借口看来是用不上了。仆从们见自家二少爷该吃吃该喝喝,悬着的五脏六腑顿时回了原处。皆皆长舒了口气。

直到整整五日后,司马防带着人回来。下人来报时司马懿正在挥毫泼墨,眉眼抬都不抬一下仿佛未闻般继续研读。下人见状只得退了出去,彼时司马朗见二弟未来便也想着去寻人。路遇下人询问一番后,司马朗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大哥,你觉得这根半长的竹竿怎么样。”

司马朗在原地反复思索时只听得身后一声冷冽乍开,还未回神只能磕磕绊绊回了句“甚好…。”

司马懿单手握着的竹竿呈色翠绿,刚好就是三日前他去竹林砍的一堆竹子中韧性最佳的那一棵。见司马懿持着竹竿步伐悠然着向前厅走去,司马朗只觉得莫名的胆战心惊。

杨平此时正端坐在椅子上任由司马防和郎中包裹着受伤的手臂。英挺的鼻尖被冻得通红时不时抽气,埋进狐裘的小脸上也有数道轻浅划痕。实木门窸窣做响,来人还未到,只见一根半长的翠竹杆子先是躺了进来。杨平抬起脸入眼便是司马懿站在门口不动半寸顿时咧开嘴笑了想都不想的跑到人身前,可距离愈近愈察觉司马懿脸上无甚神色,杨平收回步子站在门栏内侧垂下头不敢看他。倒是司马懿先发了话。

“回来了。”

口气阴风阵阵的更让杨平不敢靠过去,唯有小心翼翼地攥着手指,呐喏了嗓子硬生生压出几句。“回…,回来了。仲达,我回来了…。”

杨平的手素净却不柔弱,提起司马懿为他做的那根狼毫来很是好看。可现如今却满是细小血痕,司马懿沉着一张脸直接拎着杨平后领将人扯了过去。司马防等人见事不妙也都跟了过去,仆从一行人前前后后来了一堆。心知肚明的是这桀骜阴翳的二少爷是要大发雷霆了。

“仲达,你拽着义和去哪!”,司马防前脚飞快怎奈何自家儿子充耳不闻一般。

冰天雪地,司马懿直接把杨平摔进厚积的雪里,杨平昂头看着司马懿手里的竹竿,心下了然,无论何事都瞒不过司马懿。

“仲达,我错了。”

“错?杨大少爷何错之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天下间谁敢拦着。”

杨平闻言顿时红了眼眶,略带艰难般从地上站起。满身的雪窸窸窣窣的掉落些许,黏在手上的尽化成水珠却无感温热。

“我不是!仲达,我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想爹爹,我想看看,就一眼!”

司马懿笑声隐约带着讽刺,竹竿的一端敲打着杨平侧脸上的血痕,“你连去路艰险都不知,还不是要我爹派人把你救回来。”

司马懿聪慧过人,见到杨平的一瞬间他就知道杨平肯定吃了不少苦。一个小孩子,人生地不熟,说的再白一点,莫不过是智未开遇到坏人都会当好人。整整这五日里,司马懿没有一晚是睡得安稳的,不知这傻子安全与否,不知爹爹会不会找到傻子,不知道傻子何时回来。

司马懿想是气极,抄起竹竿便是不留情面的打了下去。直到被司马防和一众兄弟仆从拉开时才回过神智,杨平咬着下唇满脸雪泪硬是一声不吭的挨了过去。

“我只说一遍。自此以后。你若是踏出府门半步。我定会折了你的腿,抽了你的筋。我司马懿说到做到!”

杨平记不清他是如何回到房内的,疼醒来后借着微弱的烛火就感知到是大夜了。睁开眼就能看到睡在自己身侧的人,眉头皱着,似是不安稳。抬手抚了抚司马懿侧脸,杨平突然笑出声了。司马懿睡得本就不安稳,即便这傻子回来了他也放不下心。这声音一出,自然是醒了过来。四目相对间,杨平被吓得急忙收回手闭上眼睛装睡。

司马懿叹了口气。
他心疼,可他更气。气了就打,打了更心疼。

司马懿抿着嘴将瘦小的人儿搂进怀里,杨平愣愣的睁开眼不顾身上的伤痛紧跟着抱紧司马懿。

“仲达,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偷跑出去了。以后,你走一步我跟一步。”

司马懿半睁着眼睛也不回应,只是手下轻拍着杨平的后背。

“仲达…,你别不理我啊。其实,偷跑出去的时候,我可怕了。天特别黑,我就想到如果有仲达在,我就不怕了。我躲在山洞里的时候能想到你,喝水的时候能想到你,就连看月亮的时候都能想到你……”

司马懿就安静听着杨平嗫喏又带着孩童天性的撒娇语调,暗地里禁不住弯了一双眉眼。

“仲达,你别气了。你再打我一顿吧!你打完我就理理我,好不好…?求你了…。”

杨平心颤着埋人怀里哭了起来。他知道仲达不喜欢男子汉流泪,可他忍不住。他害怕。其实他偷跑出来时他就后悔了,没有仲达在,他走到哪里都害怕。

“不哭了。傻子。”

抬起怀里小人的脸,竭尽温柔的将人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别怕,我在。”

杨平见司马懿缓和了脸色,顿时也放开了抱的更紧。

“我遇到了好大的野熊,还好有个山洞就胡乱跌进去了。可疼了…!”

司马懿现在只觉后怕,这个傻子。捏捏傻子的脸颊,又心疼的怕捏红了。凑过去亲了亲傻子的鼻尖。

“别妄想我保护你。从明天开始我教你武功,你可要好好学。别坏了我这个师父的名声。”

“好!”

那夜,两个半大的孩子相拥而眠。任凭外界喧嚣风吹雪淋,都与他们无关。

多年后,杨平成了刘平,而司马懿还是那个司马懿。唯一不便的就是彼此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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